文旅融合，不只是旅游产业发展的重要领域，也是文化传承的重要命题。世界遗产作为中国文化旅游资源皇冠上的“明珠”，既承载着过去的文明，也连接着今天的生活。如何实现世界遗产保护、传承和文旅融合的相得益彰，无疑是当下文旅深度融合背景下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一、不同的世界遗产有不同的文旅融合路径
　　中国的世界遗产有60项，类型非常多样，只有理解这种差异，才能找到适合的融合方式。
　　目前，中国的世界遗产包括三大类型：文化遗产、自然遗产以及文化与自然双遗产。第一类是“双遗产”，一共4项，比如黄山、泰山、武夷山、乐山—峨眉山，本身自然与人文相得益彰，天赋异禀。它们既有壮丽的山水，也有深厚的文化，因此文旅融合在这些地方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第二类是自然遗产。中国共有14处自然遗产，比如巴丹吉林、张家界的武陵源、黄龙、九寨沟等。虽然这些地方以自然景观著称，但其实文化的根系同样深厚。像武陵源，背后有土家族、苗族的民俗传统；黄龙、九寨沟，则是藏族世代生活的土地。民族文化与自然景观的结合，为自然遗产注入了人文的温度，也为文化旅游提供了更广阔的想象空间。第三类是文化遗产。在中国的世界遗产中，文化遗产数量最多，共42处。它们又可以分为文化景观和遗迹遗存两类。文化景观类的，比如哈尼梯田、庐山等，风景优美、人文气息浓，是人与自然共创的艺术作品。而像故宫、敦煌、天坛这样的“实物性遗产”，保存完整，我们能直观感受历史的厚重。还有一些遗址类文化遗产，比如周口店遗址、西夏王陵、高句丽王城、元上都等，遗存较少，但文化价值极高。它们需要借助科技手段和创意手法，让游客“进入历史”——通过沉浸式体验、数字复原、情景演绎去触摸那份古老的文明。
　　因此在讨论世界遗产文旅融合的时候，一定不能泛泛而谈，而是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对于不同的世界遗产，有的依托景观，有的靠故事，有的借科技，有的诉诸情感。理解这一点，是推动世界遗产文旅融合的第一步。
　　二、从文化体验层次看世界遗产文旅融合的深度
　　文化的体验，其实也有层次之分。冯友兰将人生境界由低到高划分成四个境界，即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借鉴冯友兰的方式，可以将文旅融合划分为五个层次。同样在世界遗产的文旅融合，也能从五个层面去把握。
　　第一层是“参观文化景观”。这是最常见的一种体验。游客来到遗产地，拍照留念、发朋友圈，用“打卡”的方式进行文旅融合。这是文化体验的起点，也是最直接的进入方式。第二层是“感受文化精彩”。当文化通过讲解、展陈、演绎、光影等形式被激活时，游客能从“看”走向“感”。此时文化不再是静止的展品，而是鲜活的存在。第三层是“学习文化知识”。通过导览、博物馆、研学课程等方式，游客开始理解遗产背后的故事与逻辑。这是文化与旅游结合的重要环节，也是让旅行更有厚度的一步。第四层是“体悟文化审美”。这层就更难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遗址前体会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震撼。真正的文化审美，需要心境与积累。它让人从“看风景”走向“看见自己”。第五层是“实现身心升华”。这是最高层次的文化体验。人在旅途中与天地共鸣，从自然之美、历史之思中获得精神的提升。如果文旅融合能引导人抵达这一层，那它的意义就超越了观光，而成为文化塑造人格、滋养心灵的力量。
　　当然，不同游客会停留在不同层面：有人拍照留念，有人追求知识，也有人体悟人生。重要的是，世界遗产作为文化旅游产品要分层次地满足他们的需求，引导他们逐步走向更高的文化体验。这才是真正的“以人为本”的文化旅游。
　　三、把握好世界遗产文旅融合中几种关系的平衡
　　一是要把握好“真实”与“演绎”的平衡。在世界遗产的传播中，常常面临一个问题：历史考古的“真实”与旅游传播的“演绎”之间，如何平衡？从学术角度看，考古必须严谨——“有一份证据说一份话”。但从旅游角度看，如果只展示学术报告，游客听不懂、也不会被打动。因此，我们需要合理的想象和适度的演绎。就像三国的故事：如果只有《三国志》，那是学术；而《三国演义》才真正让三国文化走向了大众。我们做文旅融合，也要在“真实”与“艺术”之间找到那个“度”——既尊重历史，又能引发共鸣。旅游不是教室课堂，但它可以是文化传播中最生动的课堂。因此在旅游中的文化自然就需要和历史学术的文化区别开来。当然这种区别绝不是胡乱演绎，胡编乱造，而是在尊重基本历史事实基础上实现文化的生动化、趣味化和故事化。
　　二是要把握好“异质”与“熟悉”的平衡，即文化的异质性与游客的熟悉感之间的平衡。我们去旅行，往往是被“不同”吸引。不同的语言、习俗、建筑、仪式，让我们心生向往。但当你真正走进目的地，又希望能找到一种“亲切感”。如果全是陌生和隔阂，体验就难以愉快。因此，在世界遗产的文化旅游开发中，既要展现文化的独特性，也要提供人性化、现代化的体验。让游客在“异”中感受魅力，在“熟”中获得温度。这种“异中有熟、熟中带异”的平衡，往往能带来最深的文化感动。
　　三是要把握好“过去”与“当下”的平衡，就是要在世界遗产的文旅融合中实现古今之间的连接。世界遗产当然是历史的遗产，但它更属于今天，也属于未来。如果文化只停留在“怀古”，它就难以焕发生机。我们要做的，是让古老文明与现代生活对话。比如，通过艺术节、文创设计、数字化体验、体育活动等形式，让历史重新融入当代语境。当古老文化在现代生活中“被看见”“被体验”“被使用”，它就从过去的“遗迹”变成了现在的“活文化”。
　　四、让世界遗产的文化真正“活起来”
　　除了宏观层面看待世界遗产的文旅融合，在操作层面也需要注意一些问题。
　　一是文化传播要常态化、人性化。除了博物馆展示、宣传视频，完全可以设立定期的文化讲座，让专家、学者用通俗的语言给游客讲故事。文化的传播，最终是“人”的传播。一位有情感、有温度的讲解者，比任何文字展板都更有力量。
　　二是文化产品要多样化。除了观光，可以拓展研学、体验、艺术、体育等多类型产品。比如以考古为主题的研学营，以古文明为背景的户外活动，让文化变得可感、可玩。敦煌的“玄奘之路戈壁挑战赛”就是典型案例：原本荒凉的戈壁，因为有了“玄奘文化”的精神注入，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体验。
　　三是文化体验要场景化。世界遗产不应只是“一个点”，而应该是“一个场”。可以让城市的街景、地标、公共艺术都承载文化符号——让游客一走进这座城市，就能感受到它的文化气质。当文化融入城市肌理，世界遗产就真正“活”了起来。
　　世界遗产是文化与旅游融合的最好载体。要让它真正焕发生命力，需要在类型上，因地制宜；在体验上，分层引导；在传播上，拿捏分寸；在理念上，让古今对话，让文化入生活。当文化不再只是“被展示”，而是“被感受、被传承、被再创造”的时候，世界遗产，才能真正成为民族精神的源泉，也会成为面向未来的文化动力。
　　（来源：在2025吉林集安中国遗产旅游推广联盟大会上的发言）
　　（中国旅游协会休闲度假分会(微信公众号)2025-11-18，中国旅游协会休闲度假分会副会长、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教授 曾博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