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陈兆锵所记中日战役情形

　　中日之役海军失败情形，就所忆者述之。

　　我政府向德国定制“定远”、“镇远”两铁甲舰，回国时在甲申一年之后。注重防俄，疏于防日。日本自维新以后，野心勃勃，整军购舰，精益求精，蓄意乘机展足于髙丽。管带“定远”铁舰刘步蟾，留心国事，已窥其底蕴，曾将其情形上书李傅相，言之甚详。李傅相虽有所动，无奈政府敷衍从事，乃将旧有各舰艇整平成一军，名日北洋海军。按照陆军编制，派丁汝昌为提督，刘步蟾为左翼中营总兵。丁乃行伍出身，未涉海军门径，凡关操练及整顿事宜，悉委步蟾主持。每夏秋之间，则驻防操演，巡弋辽东、高丽一带；或率两、三舰，往日本各口岸。冬、春则巡察南洋群岛，习以为常。

　　辛卯秋，各舰队抵横滨，日本伪为亲善与联络，派亲王在东京王府宴请我全军官佐，礼意甚隆。丁提督为敦睦邦交，率各管带暨舰员前往与宴。独步蟾辞，命（兆锵）为代表。询其故，则谓：日人奸宄无信，胆敢妄为，深恐假藉宴会，乘我不备，攻袭我舰，我必留舰预防不测。其卓识远见有如此者。

　　高丽臣服我国，国中有事，我国必须派兵保卫。日本为觊觎髙丽计，时多启衅。至甲午东学党叛变，日本籍保侨为名，派陆队前往，且继续增兵，欲施吞并野心。我“济远”、“广乙”两舰奉命护送运兵船赴髙丽，到牙山口外，遇日本三舰，间有在英国新购最新式之“吉野”快舰<该舰速率快，炮力强、射程远，皆我舰炮所不及。当日本向英国购时，英国知日本海军时时增加其战斗力，将不利于我国，拟将新制如“吉野”之一种快舰，让售与我国。政府曾与英使磋商，不知何故，不能成议〉，突驶近运兵船，开炮击沉。继攻“济远”，经我还击，其船首中炮，战台倒毁。双方互有死伤。当两军纷乱之际，“广乙”中炮焚毁搁浅，“济远”脱避。当“济远”未遇战之前两日，丁提督及各舰管带共筹决策，佥以先发制人为上策。遂即传令各舰备便待发。电李博相，请旨开驶，若遇日舰，即行攻击。嗣以电旨则云：若遇日舰时，彼先开炮，我则还击，以明衅由彼开等语。以致此计不成，失去莫大机会。设使当时准即开驶，计其行程与时间，正遇着“济远”与“吉野”作战之时吉野”速率虽快，其奈牙山口外不广，无以展其能。且我众彼寡，必操胜算。倘“吉野”一去，其余不足为虑，则中日战役为所影响者心甚。我政府仍侈然自大，既不能防患未然于事前，购置新舰；复不能先发制人于事后，致失戎机。

　　战事既开，丁提督遂率“定远”、“镇远”、“来远”、“致远”、“经远”、“超勇”、“扬威”各舰，梭巡于黄海髙丽一带。于八月十八日到大东沟时，遥见黑烟浓起，断为日敌，即行前进。至十一时许，虽与敌舰距离不远，但非我舰炮力之所能及，尚未开炮；而敌舰“吉野”、“松岛”及其同种者两艘，以射程远，先行开炮。两相攻击，直至晚六时许，彼见我军雷艇驶到，恐我夜袭，先行率队离去。是役，我“致远”、“经远”、“超勇”、“扬威”各舰，相继沉没。而日舰，如“鸟海”同种者击沉两舰，其他如“吉野”等，因速率快，均得安全。足见胜负之分，视舰械优劣判之也。

　　战后，我军于次日到旅顺防处。旅顺各炮台均坚固，敌海军不敢进攻，乃用陆军从深〔黄〕泥洼登陆，由背进攻。我陆军不能抵御，致各炮台相继失守。我舰队被困不已，乃率全队开往威海。旋奉电旨，着保卫舰队，勿庸应战。至十月间①日敌又用陆军在荣城〔成〕登陆，亦是由背进攻，各炮台又落敌手，我海军坐困，无处可避，敌人乃以我炮台击我舰队，夜间则用雷艇袭击，两月有奇，无时或息。我军被困无援，弹已告罄定远”、“来远”、“威远”均先后被敌鱼雷击沉。步蟾抱舰亡人亡主义，仰药以殉。

　　按我海军舰炮，均系旧式。战前步蟾又曾条陈利害，以既不能添购新舰，则当添购快炮。蒙李傅相、丁提督采纳，曾经奏请定购英国新制十二生快炮二十四尊，未获照准。乃不知何时，又向英国定购，至战后十个月，方行运到，然已莫已矣！

　　陈兆锵②记

　　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司令部资料室藏。

　　原载《清末海军史料》海洋出版社1982年出版。

2.陈兆锵关于江南造船所的改良办法

（1915）

　　海军部自接管江南造船所后，海军总长刘冠雄对于所中整理计划非常注意，以海军各先进国之国有船厂尽系专为修造军舰之用不兼营业，今造船所与制造局划分时定为仿照商厂办法，是以官厂而兼营业性质，殊非慎重军备之道，特饬陈所长详审此中损益，考究改良方针。经筹议办法：……揆情度势，一则困于经济，一则限于人才，未能轻易改革，无己暂时仍照原定方针进行，俟得相当时机再谋改进。

　　四年一月，刘总长复令陈所长，将养厂经费需款若干，罗致人才如何办法，艺徒学校需款若干，分别详拟办法，总期渐次进行，未便利权久握外人之手，。当经陈所长呈拟办法四条，详请总长核夺，加人国家预算：

　　一、专修军舰养厂费拟将造船所改为专修军舰，不兼营业，以重军备，而闳规模。预计养厂费年需二十三万余元，海军舰艇寻常修理皆可不另筹费，惟遇大修工程，或定造新船、扩充厂坞等，均属临时额外用款，不在预算范围以内。

　　二、附设实地练习处，拟罗致留学外洋造船、造机学生毕业回国者，派所实地练习，为预储人才之计，预计开办费一千二百元，经常费年约五千元。

　　三、筹设船、机专门学校、海军学生留学欧、美于造船、造机两项人才寥寥无几，将来定属不敷调遣。拟就所内附设船、机专门学校，招取具有程度之学生五、六十人，免费教练，并严定学生毕业后应效用海军之章程。预算开办费需一万余元。经常费年需二万七千余元。

　　四、附设艺徒学校调查所中现用工匠，仅有手艺而无学识，实为工业前途之障碍。拟附设艺徒学校，招取学生半日读书、半日作工，以期工人具有工业之常识。预算开办费六千余元，经常费年约一万六千八百余元。

　　刘总长批：“所陈各节莫不切中机宜。但现在中央财政异常支绌，所开各项经费均属过巨，殊非一时所能措办，应统俟财力稍舒再行等议。惟艺徒一项不厌其多，且经费亦属有限，尚可准行。”云云。筹设艺徒学校预算案遂于五年度加入国家预算，经财政部核定，国会通会，迭经呈请海军部咨催财政部拨款开办。无如国家财政困难日甚一日，财政部无款可拔，致至今尚未实行也。

　　原载《江南造船纪要》第30—32页。

3.重建马江昭忠祠碑记①

陈兆锵

　　（上残缺）坍，曾唐人秦人之视伍相展季之不若，其何说之辞。

　　于是首捐俸钱，稍稍与津沪工商各家相劝募输者。响赴一匀，万金其不殚者，由我军中人集赀益之。以土木之役命兆锵，阅五月而茂事。其为墓也，昔分为九垄，今聚一邱。涂墍堲硈巩，护以短垣，取其守卫校易耳。其为祠也，〓然崇堂，蜿然修廓，重门屹墉，顿易旧观。东偏筑层楼，以供游眺，有所延恋，则可慰荒寂。更拓地植果木，储为祠产。此固诸先烈在天之灵所默为感召，抑非蓝公②提倡之功，乌克臻此哉！

　　顾或者谓要离烈士。有墓谁除，中山功臣，其鬼已馁，从来忠于一姓未有享于千棵者。斯举也，不邻于迂，即病于矫。嗟夫！吾国自唐虞以后，化官天下而家天下者久矣，相延三千余年，至今日国体始为一变。自商迄清，其间不知几经战事，为国捐躯之士，论古者不得目为枉死。

　　中法之役，以对内言，则为一姓效力；以对外言，则为一国效力。夫使身履行间，一挫其锋，而恒挠脆怯，颠踬窜踣，乞为囚虏之不暇，则负于一姓其罪小，负于一国其罪大，国家何贵有此人哉！而诸先烈只知有国，不知有身，虽捐糜顶踵，在所不恤。浩然正气，如日星河岳，历劫不磨，然则万古纲常，岂与一姓同兴废耶！兆锵深愿后之人，皆能本蓝公之心以为心，则相垂不朽矣。

　　民国九年庚申七月长船政事后学陈兆锵谨识

4.甲申、甲午两役合祀马江昭忠祠记①

陈兆锵

　　昔韩昌黎尝至睢阳，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及观李翰所为《张巡传》，称卿详密，而以不为许远立传为恨，庙并立，而传独阙，识者且不平。

　　若夫同仇敌忾，其死事之烈，前后如合涂轨，前者堂庑恢闳，鼓钟裸荐；其后者烟销雾灭，曾不得香火一龛。如长老诗人犹为湖山生色，此其不平孰甚耶！

　　清光绪甲申中法之役，裴樾岑使者既为立祠泐石矣。越十年甲午，又有中日战事，则尤痛苦而不忍言者也。北洋海军创于合肥李文忠公，公深谋远虑，亟以添船置械请于朝，部臣梗之，日人乘我之懈，岁增余皇，假助韩剿乱为名，窥伺我藩属，侵夺我主权，截击我兵舰，于是军心愤激，而有大东沟之战。

　　夫以舰炮之众寡坚脆论，我军万无幸胜之理，既已臣力告竭，国殇累累，犹能指挥却敌，收合余烬者。盖士气之勇，与阵法之变，足以寒敌人之心也。诏令退守威海，威海所恃而守者，南北岸炮台耳。台为他军所守，而龙庙台先入于日人之手，我军三面受敌，又牵掣于朝旨，不能越雷池一步。出而横海再战，敌攻愈急，我守愈力，相持三月，屡挫敌锋。卒以外援不至，坐困重围，其统兵者则多深明大义，见危受命。此其志节校之甲申诸先烈，顾何如耶！乃以日星河岳之灵，而无俎豆馨香之报，垂三十载，未闻有议及之者，今蓝季北将军役同兆锵，募修马江昭忠祠。因念兹事，联名以两役合祀，请诸政府，奉令报可。其改繕之事，乃令兆锵公董之。以今岁夏历八月十八死难之日，奉栗主以进，其时忧愤自殉，暨夫庚子拒敌被难者皆传之，昭公道，重同气也。

　　夫人生遭际迟速有命，而身后之显晦，则亦有数存焉。浸假马江旧址荒顿犹昔，举者且废，遑问其他，而展转相乘，卒使后先辉映，为吾党光，冥冥之中，殆有主宰欤。

　　民国十一年壬戌八月，长船政事闽县陈兆锵谨识

　　5.陈兆锵在海军制造研究社成立大会上的演说①

　　1927年5月1日

　　萨上将②、诸位来宾，诸位社友，吾国制造不传，不自今日始，因其不讲故也。近数十年来，政府亦有感觉，间有派生出洋肆业，迨学成归国，或弃而不用，或用非所长，盖痼习未除昔则右文，今制变成军阀，事制造者，无所展其能，遂使心灰意冷，致制造一途逾形退化，不亦大可哀哉。民国七年间，李毓臣学司长到闽，曾商同摘取英美之成规，提议建设斯社，以求深造。其时，马江同仁制造主任不出十人，俦侣太孤，是以迟迟至今，兹制校、飞潜校各科毕业者众，各有专门，若不随主任之后时加琢磨，不数年间前之所学均付流水。凡事不进则退，倘能急起直追，终有发达之一日，各国制造家均有组织各专科会社，专为集思广益起见，群策群力，遂有一日千里之势，吾人亦本斯意而求之，宁复多让，是以海军制造研究社之设，兆锵极端赞成也。惟是兆锵乃从事机学于50年之前，学识浅陋，无可讳言，纵有一知半解，不足以资考镜，第愿附骥尾，以广见闻耳，此后研究法之若何进行，端赖诸青年学者，兆锵当拭目俟之。

　　原栽《制造》第1卷第1期

　　（福建省图书馆珍藏）

　　选自《爱国海军耆宿陈兆锵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