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严复归国之后,即被洋务派官员聘为他的母校福州船政学堂后学堂任教习之职。此时,他将原有名字宗光改为复,字几道。复,估计带有复兴中国、复兴家族之意,对于这个踌蹰满志的青年来说“复”与他的志向十分贴切。当时,洋务派官僚李鸿章在天津开办了北洋水师学堂。为了扩充势力,网罗洋务、西学精英,1880年,他将沈葆桢、郭嵩焘等人一向赏识的严复调到了天津任北洋水师学堂总教习。在福州船政学堂任教习不足一年,他就被调任到天津。从此开始了远离故乡,长年在外的生活。从此,严复在这里任职长达20年,直到1900年义和团运动发生,北洋水师学堂被烧毁他才离开这里。
李鸿章
严复提倡西学,反对洋务派提出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曾以激烈的言词批评李鸿章等洋务大臣,影响了他在仕途上的发展,多年后才被升为“选用知府”的小官。
北洋水师学堂
在北洋水师任职时,严复兢兢业业地培养人才,成绩斐然。本来早就应升任总办(校长)之职,但按当时官场惯例,总教习之类官职须以具有府道资格者充任,严复当时官阶仅是武职都司,所以虽一直行总办之责,但却无总办之名。以严复的才识,本来能胜任更重要的职位,但在封建时代里,一个受过西方教育而没有科举功名的人是仕途无望的。他为自己没能参加科举考试耿耿于怀。严复的长子伯玉在《侯官严几道先生年谱》中述道:“府君自游欧东归后,见吾国人事事守旧,鄙夷新知,于学则徒尚词章,不求真理,每向知交痛陈其害。自思职微言轻,且不由科举出身,故所言每不见听。欲博一第人都,以与当轴周旋,既已入其彀中,或者其言较易动听,风气渐可转移。”可见,严复以自己官微言轻为憾事,认为自己的救国抱负当还是要走科举进仕之路才为上策。他下定决心:趁自己还年轻,一定要考取功名,不再受制于人。在他32岁时,参加了福建的乡试;36岁至37岁的时候,曾两次参加北京的顺天乡试;直到40岁时,他再次参加福建乡试。结果,一次都没有考中。为什么这样一个博学之士却屡屡不中呢?这与当时官场的腐败以及机遇有很大的关联,有些饱学之士直考到头发花白都有不中的。
北洋水师学堂
严复成绩优异,还未毕业就被调遣回国担任母校教习,不久又被调至北洋水师学堂当教习,直到1900年水师学堂被烧毁。由于严复没有科举功名,不能担任更高的官职,为了委以重用,完成其救国报复,在他30岁以后仍然参加了科举考试,但屡试不第。
科场的失败令严复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在他长达9年的任总教习之职期间,郁郁而不得志。他在与家人的通信中写道:“自来津以后,诸事虽无不佳,亦无甚好处,公事更是有人掣肘,不得自在施行。至于上司,当今做官,须得内有门马,外有交游,又须钱钞应酬广通声气……置之不足道也。”形象地描绘出他不受重用的情形。另外,还有一个更深刻的原因在于,严复个性“狂易”,曾以激烈的言词批评李鸿章等人所倡导的洋务依然充满着官场的腐朽习气,名为“中兴”,实则一塌糊涂。并言,不出30年,中国的领土将被列强吞食殆尽。这些言论不仅使在场的人们听得心惊肉跳,更是惹得李鸿章等一班洋务大臣很不高兴。
“北洋当差,味同嚼蜡”,这是严复对自己任职北洋的评价。他不但得不到李鸿章的重用,同僚中又有严重的派系之争。他这个既无亲信又无出身的小小都司必定是受压制的。为了摆脱这种困境,他甚至一度与人在河南合办煤矿。但是,这种私人性质的资本主义企业,并不能帮助他实现救国家于危难的政治抱负。万般无奈之下,他对自己的生平所学产生了怀疑:“当年误习旁行书,举世相视如髦蛮。”深深的挫折感围绕着他,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始终不得志,并把这一切都归结到自己未走科举仕途之路。其实,怀才不遇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究其主要还是三千年封建科举制度本身对人们思想上的禁锢,而严复其时对封建制度的主张是渐进式改良,而不是彻底的革命,所以他在认识上是有限的,始终未能走出旧式科举的怪圈。在怀才不遇与几番科考失败的挫折下,严复竟然染上了鸦片。或许是为了寻求一种精神上的解脱,但这对于他而言无异于是堕落。在1889至1890年,严复与四弟的信中说道“兄吃烟事,中堂亦知之,云:‘如此人才,吃烟岂不可惜!此后当仰体吾意,想出法子革去’。中堂真可感也”。(《严复集》)可见,连李鸿章也为他抽鸦片之事而感到十分惋惜。后来,当他终于意识到鸦片的危害之后,才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1889年,严复36岁,他连捐带保,才好不容易有了“选用知府”的官衔。这样,他才被李鸿章升为该校会办(相当于副校长)。次年,严复终于被提升为总办,并由选用知府升为选用道员。就这样,他开始以一个四品官衔的北洋水师学堂总办身份,慢慢地为京、津一带的官僚所熟悉。但面对整个腐朽的清廷,区区总办又能如何呢?这离他施展救国治国的远大抱负远远不够。在此期间,他的母亲陈氏与妻子王氏相继去世,中年失偶,加之国事蜩螗,自己又怀才不遇,用心亦苦,神力交瘁。这年,他娶了年仅15岁的福州女子江莺娘为妾。她后来为严复生下二子(1893年生,1897年生琥)、一女(璸,1899年生)。所有了解严复生活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脾气不太好的恃妾。莺娘不识字,个性内向寡言、脾气亦欠佳。而严复是一个恃才自傲之人,“气性太涉狂易”(据郭嵩焘的记载)。显见,两者脾气并不匹配。在1910年,严复曾这样写到他与莺娘之间不甚融洽的关系,“在天津,哪一天我不受她一二回冲撞。起先尚与她计较,至后知其性情如是,即亦不说罢了……此人真是无理可讲,不但向我漠然无情,饥寒痛痒不甚关怀”(《严复集》)。想必这些矛盾在严复家经常发生,究其原因很可能是双方面的,一方面严复在外受到各种挫折,另一方面的确是二人个性不合所造成。.严复期望的是那种个性活泼的伴侣,“能言会笑”,“方不寂寞”(《严复集》),而莺娘显然不是此类女子。不和谐的婚姻令本就郁闷的严复更加郁闷。在1893年,他在40不惑的时候竟然又返回福建原籍参加乡试,然而结果仍是落第。这表明,科考对于严复来说已经非功利性质的了,而是他心中一直未圆的一个梦想,与今人定要有张大学文凭方才像样的感觉是一样的。
甲午海战
1894年,中日甲午海战爆发,号称亚洲第一的北洋舰队与日本联合舰队在鸭绿江口大东沟附近的黄海海面展开一场激烈的海战。结果,北洋水师全军覆没,严复的水师学堂同窗刘步蟾、林泰曾、邓世昌和林永升等壮烈殉国。
正当他流连于科场的时候,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了,战争以中国的失败而告终,清廷被迫与日本签署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严复曾经在船政学堂的同学刘步蟾、邓世昌、林泰曾、林永升等等,全部在这场战争中命丧大海。严复被眼前的惨祸震撼了,他血管中积蓄已久的爱国思想终于奔涌而出,他决定不再沉迷于科考,积极投身到救亡图存的伟大洪流中去。
选自《天演论》